張成秀:永遠堅持跟命運翻盤

Posted on 10/20/2010 by Unknow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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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7年9月 Cheers雜誌

張成秀的大哥這樣說:「我妹本來該去念商職夜補校,幸運的話,嫁給一個保險公司經理,下班後一起賣健康食品;不幸的話,嫁給一個酒鬼老公,沒事去公立醫院拿驗傷單。」然而今天的她,卻成為外商界聞名的行銷戰將,帶領台灣、香港Google業務團隊。她用努力翻轉了人生對她的考驗,也讓她的精采人生,有了不一樣的過程。

父親經商失敗,跳樓自殺;二哥是精神病患;母親又遭到車禍,成為植物人;只要其中一項,就足以使人憤世嫉俗,甚至從此向下沉淪。

別人沒有放棄我,更不要放棄自己

很多人面對磨難就墜落了,為什麼她能對著老天翻盤?

張成秀有一種特質,即使面對灰燼,都能找到餘溫。父親過世後,家裡面對的債主,從達官貴人到販夫走卒都有。她做塑膠花、當過裝配生產線女工還債,但談起這些點點滴滴時,張成秀最想講的不是「命運多舛」,反而是:「別人都沒有放棄我,我更不要放棄我自己。」

除了用功讀書、考試,在現實的夾縫中,她拼了命地「想辦法」。「需要為發明之母,」張成秀笑著說:「自己要非常努力,別人才會伸手來拉你一把:這一把,要伸出手去巴,也要巴得緊。」

就像很多人好奇,張成秀怎麼那麼有本事,能申請到獎學金出國留學?殊不知在那之前,只要一聽到有人申請到國外MBA,張成秀一定打聽到他的電話,不惜厚著臉皮問:「可不可以打擾你5分鐘?」非要到各種有關的訊息不可。

人生的前半段雖然辛苦,至少有樂觀堅毅的母親一直支持、鼓勵,給她力量。為了跟老天翻盤,張成秀卯足了勁,要從泥濘中爬上來。

2003年4月5日,本來計畫移民美國,在矽谷大展身手的張成秀卻接到通知,媽媽被機車撞傷,成了重度昏迷的植物人。

她的人生再度被改寫。張成秀很快地辭去工作,舉家搬回台灣,重新開始。

跟自己和解

採訪當天,張成秀拿出一個舊皮包,那是車禍發生時,媽媽散落在現場的物品。她拿起來輕輕嗅了一下,再開口已經哽咽,眼眶泛出淚光。

這個變故使她有了動筆記錄的念頭:透過回溯這些她一度想隱瞞、不願揭露的過去,跟過去的自己和解,也讓更多仍陷落在痛苦中的人找到力量。

9月初,張成秀把自己的故事出版成書:《從女工到Google台港業務總經理:媽媽教我的生命智慧》,仔細記錄這段行過幽谷逆境的成長歷程。

《Cheers》雜誌搶先一步,摘要出書中菁華,讓讀者在第一時間分享,一饗書中況味。

這幾天在香港出差,在藹藹夜色中趕搭渡輪回去旅館,鎮日的疲憊,在海風吹拂下,彷彿結熟了痂的疤,剝落了下來,我的感官與知覺,成了剛露出來新生的嫩皮,敏銳而脆弱。

回過神來,掏出我的「黑莓機」,很快瀏覽幾個郵件,飛快地用兩隻拇指回了幾封,渡輪上隔壁的一對夫婦,瞪著我說:「哇!你打字快得像機器人!」我啞然失笑!「對呀!我曾經就『是』個機器人!」

我出生在香港,1歲來台灣,從小家境優渥,爸爸創業有成,不僅做玩具外銷,還在當時最繁華的博愛路上開了一家專門針對兒童的百貨公司,叫「孔雀行」,除了賣玩具還有高檔兒童服飾,很多我的朋友小時候還去過呢!

爸爸是一個很有創意、也很敢嘗試新東西的人,套具現代的詞,就是很有創業家精神,所以他敢設計開發最新的玩具模具,媽媽說他那時投資在開模具的錢可能就相當於現在的上千萬。但好景不常,在1970年代歷經兩次嚴重的石油危機後,由於石油是塑膠的主要原料,造成產品成本暴漲,但外銷出口的訂單都是幾季以前就接的,當時的報價後來都不敷成本,那時金融避險這種商品(hedging)可能還沒被發明,導致出貨越多賠越多,不出貨的話,已開的模具固定成本資金已經投入,無法回收,最後,終於因周轉不靈而宣告破產。

最漫長的回家路

1975年(民國64年),蔣公逝世、舉國哀戚、政局不太穩定,12月初,美國總統福特到大陸訪問,舉國譁然,因為眼看「中美」關係正常化不遠矣,會對台灣造成多大的影響及衝擊沒人曉得。

爸爸選擇在那時候一天早上上班的尖峰時間,在當時台北市最熱鬧繁華的中華路中華商場三棟三樓跳樓身亡,口袋裡被人發現一封遺書,內容是對不起妻小,但憂心國事,決定用死諫抗議福特訪大陸,報紙上有發這則新聞,但只是很小的一則:「反共義士張炳坤於×年×月×日早上……」

爸爸出事那天,後來還發生了什麼事,警方如何找到我們的,媽沒說,我也沒問。我只知道那天晚上我在老師暖烘烘的家中補習,正和同學打打鬧鬧時,二哥一身濕淋淋出現在門口,說要帶我回家,我從房間莫名其妙的走出來,二哥說:「成秀,家裡出事了。」說完悶著頭轉身就走,我趕緊收拾書包衝上前跟好。一路上又濕又冷,空中凝結成凍的沉默,冰封了我和二哥,像二條小魚在深海漁船的漁獲中,一路僵在透明冰塊裡,渡過千重山、萬重水——這輩子最漫長的回家路。

繁華落盡見真純

自從家道中落後,景況大不如前,也真親眼見識到門前冷落車馬稀,俗話說錦上添花者眾,雪中送炭者少。不過繁華落盡見真純,我好像一夕間也長大懂事了,人說失去父親就是失怙——失去依靠的意思,我們家3個都未成年的兄妹有刻骨銘心的體會。父親去世後那年拍了一張全家照,每個人的哀戚及憂愁全寫在臉上。

但其實首當其衝的是媽媽。她要應付上門來的債主,還要每天張羅給3個小孩吃飯,事隔多年回想,都覺得媽像是個魔術師,不知是如何變出錢來的!媽真可說是身兼數職,日理萬機——又幫人帶小孩,又響應政府倡導的「家庭即工廠」,接手工藝回來做,像塑膠花、聖誕燈飾等,還去幫餐廳洗碗,洗到手都爛了,還做過清潔工掃廁所!

我直到今日還是保持跟清潔人員打招呼、寒暄的習慣,因為看到他們就想到我媽,也因此養成了用廁所非常自愛的習慣,我一定盡我所能把馬桶及地上用衛生紙擦乾淨。

沒有學問,無臉見爹娘

也許是她唯一女兒的關係,我和她特別親,也因此我看到她多少次淚水滿面,卻又擦乾,硬撐著已日漸羸弱的身子,從早上4點忙到晚上2點還要去河邊洗衣服。我很黏媽,有時就吵著要跟去,通常此時夜也深,人也昏,彷彿和媽一同踏入一個夢境,雖然悲苦,但天階夜色涼如水,隨著晚風吹來,媽有韻律地敲打著衣服,河水也彷彿加入合唱,譜出「河畔洗衣小夜曲」,哀怨中也帶些大自然無言的撫慰。

看到媽每天都像把自己榨乾這樣過日子,非常心疼,可是年紀小也不知還能幫什麼忙。媽總說我只要把書念好,她就心滿意足了!她還常唱「讀書郎」這首歌來勉勵我:「小嘛小兒郎,背著那書包上學堂,不怕太陽曬,也不怕風雨打,只怕老師罵我懶呀,沒有學問,無臉見爹娘!」這首歌要用媽帶鄉音的鼻音唱才好聽。

我那時腦海中,就清楚的浮現我要追求的目標:就是考上我聽過最好的學校——分別是北一女及台大外文系,我就寫了兩張字條貼在案頭,日日提醒自己,不敢或忘。念書念累時,打自己嘴巴,捏自己大腿,不一而足,就差沒頭懸梁、錐刺股。

在努力念書的同時,我小學五年級就當家教,幫家裡還雜貨店的賒帳(很感謝那個雜貨店老闆,願意用這種方式讓我們還債減輕負擔),我可以做塑膠花比所有人都快。我考上北一女的暑假,為了籌措學費還去當「童工」,做生產線的裝配女工;那正是灰色也晦澀的存在主義盛行的年代,我每天抱著《少年維特的煩惱》、《野鴿子的黃昏》、卡夫卡的《蛻變》去上班,一有休息時間就看,但一上工時我的效率也是第一,因為在家做手工已訓練有素。搞得我旁邊的大姐姐們不太高興,說我這樣把她們每天的目標都拉高了。然後休息時,我也插不進她們的聊天,因為他們主要聊衣服和男人,我在那環境極端格格不入。

還記得我負責焊錫的工作,是把電視裡的一些原件焊起來,那焊槍燒化錫時會有一股很強的味道——not very pleasant!加上不斷反覆機械化的動作,都覺得自己快變成機器人了!暑假過完對自己發下毒誓——絕對要好好用功念書,再也不要去做女工。

後來,果然如願以償,全部以第一志願考上我設定的目標,研究所也是申請到Stanford Business School,它扶植了矽谷,讓新技術很容易可以實現,吸引了喜歡嘗試新領域的我。

成就的動機

還記得在研究所暑假找工讀機會時,在跟寶僑家品面談時,主考官問了我一個問題,我當場克制不住,淚流滿面。不是他考得太難我不會答被嚇哭了,而是他問了一個很簡單卻很深的問題——“You've been doing well. What's your motivation? What drove you to work so hard?”(妳做得很好,妳的奮鬥動力來自哪裡?)我當時愣了一下,因為之前都在準備講自己的豐功偉業,沒想到會一問就被問到心坎裡。

Yes, I have come a long way. Why did I work so hard?(是的,我行過長路,為什麼我這麼努力?)腦海浮現出母親慈祥的臉,就忍不住鼻酸,她辛苦一輩子,我何時才能讓她過過好日子呢?主考官不知是被我嚇到了,還是被我的真情流露感動,我被錄取了。

但是對Google台灣香港業務總經理張成秀來說,這就是她真實的人生。

從張成秀的名片來認識她,會看到很多光鮮亮麗的紀錄:北一女、台灣大學外文系、史丹福大學MBA畢業。回到台灣進入微軟,就扛下Windows 95這個重量級產品在台上市計劃,然後台灣大哥大、台灣Google,企業跟頭銜的轉換一次比一次閃亮。

但如果你認為她是天生受鎂光燈眷顧的寵兒,那就大錯特錯了。少有人比她更深刻地體會人生光與影的交錯——當大片大片的陰影灑落,你選擇看見瀰漫的黑暗,還是那一抹微光?

44歲的張成秀今天能被看到,她的成功,是跟貧窮、變故、命運的巧取豪奪再三搏鬥後,得到的一紙戰勝證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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